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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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應懷真雙足落地,便稍稍後退一步。

小唐不免又叮囑:“別亂動,從這裏滑下去只怕摔得更厲害些。”

應懷真便停了腳,一手撐在門側,微微擡頭看一眼小唐。

小唐見她雪膚裏透著嬌嫩的粉紅,眸光流轉,含羞帶惱似的,便笑道:“放心罷了,你既不樂意,以後再不如此就是了。”

應懷真握著衣角,微微低頭,小聲道:“我倒沒有不樂意,何況唐叔叔是一片好心,只不過,叫人看見了未免不大好……”

小唐見她如此守禮,本要打趣兩句,然而又想到先前郭建儀的舉止,便也點了點頭,若有所思說道:“說的也是,你畢竟……”末了一聲輕嘆,也不知是何情緒。

應懷真聽他語氣中似有幾分寥落之意,便擡頭看過去,正見小唐擡頭望著眼前飛雪茫茫,應懷真就也隨著看過去。

只見亂雪紛紛揚揚地自天際飄灑而下,真如“戰退玉龍三百萬,殘鱗敗甲滿天飛”,將眼前亭臺樓閣,冬青松柏等盡數覆蓋,那些大松蘿,假山石跟石墩子上都覆滿了白雪,在庭院之中,看來如一朵朵雲飄在地面,場景如畫,靜美絕倫。

兩人站在門洞裏,一時誰也不曾言語,只雙雙看著眼前飛雪亂舞,耳旁聽著雪落無聲,周遭闃無一人,天地間靜謐寂然。

頃刻,小唐才回過神來,轉頭看應懷真,見她也正癡癡看雪,便微笑著說:“只顧站在這裏做什麽?快些回屋裏去罷,我就不過去了……改日有空再來。”

四目相對,應懷真只覺心裏仍有話,然而卻不知要說什麽才好,半晌,只得答應了一句,低頭轉身,進了門裏。

小唐只站在門外望著她,見應懷真小心翼翼地下了臺階,走了兩步,忽地停了腳。

小唐見她立在雪裏,因方才抱她的緣故,那遮雪的披風帽子便滑了下來,雪紛紛地落在她的頭上肩上,小唐才要讓她快走,應懷真卻回過身來。

小唐一怔,卻見應懷真雙目盈盈,望著他說道:“唐叔叔,你能安然回來,實在是再好不過……”說到這裏,似有些不好意思,便莞爾一笑,又轉回身去。

小唐未及答話,見應懷真已經一路小跑著到了屋前,撩起簾子低頭進了裏面兒。

小唐見她已經進了屋,才也笑笑轉身,踏雪而去。

應懷真跑回屋裏,吉祥聞聲便迎過來,見她頭上落了雪,有些已經化了,忙叫小丫頭拿了絲帕來擦,又道:“姑娘怎麽沒有戴帽子?給奶奶看見,又要罵我們沒跟著了。”

應懷真只是笑,卻不答話,把披風去了,才問道:“起先是不是有人送東西來了,在哪裏呢?”

吉祥道:“在裏屋呢,給姑娘放在桌子上了。說是一位唐大人從南邊帶回來的?是什麽好東西呢?”

應懷真仍是樂著,來不及跟吉祥啰嗦,就跑進自己屋裏去,果然看到桌子上放著個包袱,忙打開來,見裏頭是個極普通的紅漆描紋木匣子。

應懷真輕輕一板打開,撲鼻一陣清香,沁人心脾,卻又驚見這匣子裏原來有許多格子,每個格子裏放著不同的小物件,有的是色彩奪目的小玩偶,有的是些小首飾似的,還有一些格子裏放著的是一團錦繡之物……總之有十多個格子,其琳瑯滿目,不一而足,正是小女孩兒們最喜見到的。

應懷真又驚又嘆,果然也是心花怒放,又忙拿出些玩偶來觀賞,見有木制的,有泥塑的,還有斑斕的小瓷娃,或笑或出神,許多表情,無不惟妙惟肖,各有可觀之處。

應懷真將它們一一排列在桌上,又把那些頭花,釵環之類的拿出來瞧,卻見無非都是些別具風情之物,跟京內時下流行的不同,想必是南邊兒各部族之類的女孩子們常用的。

漸漸地擺了小半個桌面兒,應懷真又拿了那錦繡的袋子出來看,見上面繡著一束喚不出是何名字的花草,用的針法也不是她學過的刺繡手法,還未打開,就嗅到一陣香氣濃郁,令人心曠神怡,原來是個香袋兒。

除了這些,還有兩塊兒女孩用的繡花手帕。

應懷真看了這個,又看那個,愛不釋手。

雖然這些小玩意兒並沒有一件值錢珍貴之物,然而難得的是,這並不是一夕一地所能收集全了的東西,可見應蘭風一片拳拳愛心,他雖在外,可心裏未嘗不是時時刻刻惦記著他的小女兒,想必見了這些玩意兒,就記起應懷真來,便特意給她收藏了。

應懷真坐擁這許多物件,一會兒笑,一會兒卻又濕了眼眶,最後竟含著淚笑了起來,這一瞬間,只覺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兒了。

頃刻間李賢淑也來到了,才一進門,就被應懷真拉著去看應蘭風給她所帶的“寶物們”。

李賢淑又驚又喜,也端量著瞧了許久,便嘆說:“可見你爹是最疼你的。”忽然想到應蘭風也不知什麽時候才回來,就又有些難受。

應懷真見李賢淑呆坐不語,便明白她的心情,忙安慰了幾句,見丫鬟不在跟前兒,就偷偷地把郭建儀先前跟她透露的消息說了,李賢淑驚問:“可是當真?明年你爹就可能回來?”

應懷真道:“小表舅說只極有可能,所以娘不用太傷心了,且安心等著罷了,沒什麽比爹能安然無恙回來更好的了。”

李賢淑才轉憂為喜,道:“倘若真個兒回來了,說什麽也不叫他再往外跑了,他自個兒吃苦不說,咱們也提心吊膽的……縱然是給再大的官兒也不要。”

應懷真笑問:“就算是給娘一品誥命也不要麽?”

李賢淑轉了轉眼珠,道:“那個容我還得再思量思量……”母女兩個便笑了起來。

應懷真把東西一樣一樣放回匣子裏,李賢淑在旁看著,忽然想起一事,便道:“這是誰給你送來的?是不是……那位剛出使什麽……什麽‘傻了國’才回京的唐大人?”

應懷真微微詫異,聽李賢淑說的如此可樂,便忍不住笑起來,道:“是沙羅國,不是‘傻了國’,娘怎麽知道是唐叔叔給送來的?莫非也見著他了?”

李賢淑坐正了些,看著應懷真道:“真的是他送來的?他怎麽會跟你爹見著了?”

應懷真就把小唐同她說的略轉述了一遍,李賢淑聽得點頭,末了又思忖了會兒,道:“真真兒看不出,這人原來是這樣有心……這一次到府裏來,卻沒驚動別人,想來是專程單獨來見你的,嘖,對你倒是極好的。”

應懷真聽到後面一句,微微一怔,便道:“唐叔叔雖然對我好,不過也是看在爹的面兒上罷了。”

李賢淑又出了會兒神,才又說:“我倒是不曾遇見這個人,只是方才我在前頭辦事,聽二門上那些小廝唧唧喳喳,說家裏來了個了不得的人物,是剛從那傻了……沙羅國回來的唐大人……”

應懷真這才明白,李賢淑卻又道:“他是一個人來的?”

應懷真道:“是一個人。”

李賢淑有些疑惑,又道:“我怎麽依稀聽那些小廝們說外頭還有一輛馬車,難道是別的客人?”

應懷真自不知道那另一輛馬車又是如何,只說小唐別過應懷真後便出府而去,原來他來之時,恰好應老爺在書房裏,聽了門上報,急忙迎了出來。

小唐只略寒暄幾句,便說應蘭風有東西托他送給應懷真。

應老爺十分知機,心想小唐這樣的身份,若是要轉交什麽東西,不管隨便派個什麽小廝送來就是了,如今竟親自登門,必然是要親手轉交了,當下也不多說什麽,即刻叫人領了他去相見了。

小唐出府之時,只叫了個小廝向應老爺轉告一聲,免得再驚動相送,自己便徑直出了應府。

不料才出應府大門,就見有個黑衣之人,撐著傘站在雪裏,緩緩邁步,竟是沖他而來。

小唐一怔,便住了腳,才要問詢,那人傘下擡頭,雖是一身黑衣,臉卻白的如同一團兒雪,向著他微微一笑,道:“唐大人可還認得小人麽?”

四目相對,小唐心中大喜,走上前去,二話不說,輕輕一拳打在那人右胸肩頭,道:“淩景深,你搞什麽鬼!”

淩景深被“打”了一拳,順勢便往後一仰身子,一手揉著肩膀,笑了幾聲,道:“我怎麽敢在唐大人跟前搞鬼?何況我特意來尋你,這就是你的見面禮麽?”

小唐仔細打量他的臉,見他比先前仿佛清瘦了些,卻仍是那副懶懶笑笑地神情未改,就仿佛昨日才分別似的。

小唐心中百感交集,又走上一步,將他抱了一抱又放開,問道:“是特意來找我的?為什麽不在我家裏等著,卻跑到這裏來風吹雪打的?”

淩景深道:“我倒是想安安穩穩地喝著酒等你呢,只是有人等不及了。”

小唐疑惑,微微挑了挑眉。

淩景深把身子一讓,小唐擡眼,看到墻角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,此即,正有個人開了車門跳下地來,黑色麂皮厚底官靴,朱紅色的衣袍,兩肩繡金龍紋,黑金相間的寬革帶束腰,大袖飄揚,委實龍章鳳彩,迥然不群。

小唐一見,又驚又喜,急急上前幾步迎了過去,那人也往這邊走來。

小唐滿面驚喜,將走到那人跟前,卻驀地單膝一屈,將要下跪的樣子,那人卻一步上前,及時將他的胳膊握住,硬生生拉了起來。

小唐才站住了,擡頭看向那人,卻見那人眼中帶笑,道:“這麽些年不見了,還跟我行些虛套?當不當我是兄弟了?”

小唐看著對方雙眸,卻只見一片熱誠懇切笑意,經年未改,一如昨日。

雪紛紛揚揚,落了兩人滿頭,看起來仿佛各生華發一樣。

彼此凝視片刻,小唐才笑起來,手上一動,反握住那人的手,左手往前,抱住那人肩頭,在他背心上輕輕地捶了兩下,道:“永慕!”

原來這親自來到應府,於車上等候小唐的,竟然是熙王趙永慕。

聽了小唐喚他的名字,熙王才也笑了起來,同樣抱住小唐的肩,也在他背上捶了兩下,輕聲喚道:“三郎。”

身後淩景深扛著傘,緩步走了過來,見狀道:“你們兩個要在這裏站多久?我可不比兩位,已是餓得前心貼後胸了。”

小唐跟熙王聽了,才各自松手。

小唐回頭,索性一把把淩景深抱了過來,道:“咱們許久不見了,的確該好好地喝一場才是,說,你要吃什麽?”

淩景深仿佛在思索,一時未答,小唐又看向熙王,道:“今兒總算不用我掏銀子了,已經有了個大大地金主在此,有那些平日裏饞卻吃不起的,趁早兒快說出來。”

熙王仰頭大笑,淩景深道:“有你這句話我可要放膽說了……熙王殿下,如果要討賬可要找對人,記得不幹我事,是他慫恿的。”

熙王笑道:“使得!這一會子,縱然你說要吃禦膳,我自也要飛天遁地想盡法子給你們弄來!”

小唐聽了,跟淩景深面面相覷,頃刻,兩人也都大笑起來。

三個人勾肩搭背,竟然也不乘車了,只是隨性踏雪而行,邊走邊談天說地。

淩景深起初還舉著傘,走了會兒,小唐興起奪過來,自己撐著擋雪,過了片刻又嫌手冷,那傘便東倒西歪,熙王見狀便接了過來,卻只是往中間撐著,替小唐擋著雪。

三人吵吵嚷嚷,不多時已經便到了一座酒樓,當下也不挑揀,便進了門,到了樓上,小二見三人身上帶雪,特意弄了兩個火爐放在身邊烤濕衣裳。

很快布置了一桌的酒席,三人邊吃邊說,小唐因見了舊友,又因剛回來,意興飛揚,一時忘情,吃了幾杯酒,漸漸地犯了酒意,更加上他已經疲倦到極致,起初還撐著說話,慢慢地便趴在桌上,閉了眼睛,一時竟睡了過去。

淩景深從旁推了他一把,見他不動,便笑道:“這麽不頂用,即刻就醉了?”

熙王探頭也看了看,道:“也沒吃幾杯,莫不是太累了?畢竟他早上才回來,昨晚必然是沒睡好,更加上長途跋涉……今兒也沒好生歇息,唉,都是我們太性急了,倒該等他歇好了再鬧他。”

淩景深道:“早知道就在唐府等他就是了。只怕他不知在應公府耽擱多久呢。”

熙王聽了,也道:“說的是,誰耐煩等……只是三郎忽然跑去應公府做什麽?又不像是緊急公事。”

淩景深想了會兒,笑說:“大概是為了他那個小朋友罷了。”

熙王越發好奇,便問:“什麽小朋友,我竟一點兒不知?”

淩景深喝了一杯酒,才說道:“就是調去南邊治水的應蘭風應大人的二小/姐,叫……應懷真的,小唐對她很是不同。”

熙王想了想,撫掌笑道:“原來是那個孩子,我是見過的,哈……原來他們竟這樣好。怪不得……”

淩景深問道:“怪不得什麽?殿下又是在哪裏見過那孩子的?”

熙王也又倒了一杯酒,才道:“上回我去香積寺還願,正好撞見了唐夫人跟敏麗妹妹也去,那位……二小/姐也隨行,我瞧了幾眼,倒覺著她那一身兒的氣質,有些跟三郎類似。”

淩景深噗地笑了出來,道:“這話有理,他臨行那日,那孩子過去送他,說了幾句話……我旁邊瞧著,也覺著……”說到這裏,便笑著搖了搖頭。

熙王追問道:“覺著什麽?可知我生平最恨人話留一半?”

淩景深笑道:“也沒什麽,只覺著那孩子有些與眾不同罷了……是了,我們是不是先送他回府去?睡在這裏也不像話。”

熙王轉頭看看小唐,見他臉上發紅,便點點頭道:“也罷,改日再叫他出來,補上我們這一頓罷了。”

兩個當下又吃了兩杯酒,便結了賬,熙王把自己的大氅拿了替小唐裹住,又特意蓋了頭臉,免得風撲了害病,淩景深扶著小唐,便下了樓。

熙王的馬車已經停在門口,便扶著小唐上了車,淩景深便道:“我不去唐府了,還要回去辦差,就勞煩殿下送他回去罷了,改日再會。”

熙王便應承了,當下兩面兒分道揚鑣,熙王自送了小唐回府。

如此三日後,皇帝論功行賞,小唐便被擢升為正三品的禮部侍郎,兼翰林院學士,又賞賜金珠百顆,金花十朵,羊脂玉如意一柄……並沙羅國進貢的美姬一名。

小唐聽著許多賞賜,倒也平靜淡然,只聽到最後才有些受驚。

那宣旨太監瞧得明白,便收起聖旨,笑哈哈道:“皇上是念三公子為國效忠這些年,未免耽擱了許多青春,雖然至今未曾婚配,不過既然回來了,想必好事將近,皇上才特意先送美人兒一名,也是三公子辦差辦的好,才得皇上如此的體恤獎賞,別人想求也求不來呢。”

小唐聽這樣說,就不便再另言語,只謝主隆恩而已。

這消息很快便在京內傳了開去,應懷真自然也是聽說了,心裏不免好奇,不知這沙羅國的美人兒究竟是什麽樣的,又想到林**可會因此吃醋?只是近來一直下雪,天冷卻也懶得出門,因此一直不得見。

這一日雪停了,應懷真便出門透氣,不料才出院子,就見春暉同一個人自廊下踱步而來,應懷真看著那人的臉,微微一怔,便先站在門首不動。

卻聽他們兩個且走且說,春暉道:“我若不叫你出來,你是不是就不來找我了?叫我說,還是不要一味地看書,橫豎你肚子裏的學問已經夠用了……這兩日尚武堂裏正是考核的時候,聽人說是極精彩的,今兒我們就去看看熱鬧,順便長長見識。”

卻聽淩絕淡淡地說:“我不喜歡那些舞刀弄槍之人。”

春暉道:“我倒是羨慕他們一身功夫,‘男兒本該重橫行’,我是最愛這一句的……”

淩絕便笑道:“你這樣兒也橫行不起來,只能徒增羨慕罷了。”

兩人邊說邊去的遠了,應懷真見他們都走了,才松了口氣,便拾級而下。

回頭時候,見春暉跟那一道潔白的影子正出了院門,應懷真看著那抹曾熟悉之極的純白,心裏只是淡淡地涼涼地,半晌輕輕一笑,自轉回身來。

正要去花園閑逛,卻見應玉迎面而來,見了她,便走過來挽住手臂說道:“你在這裏做什麽?快跟我去老太君那邊,郭家的白露姐姐過來了,幾日不見我怪想她的,你也跟我一塊兒去看看她。”

應懷真聽是郭建儀的妹子來了,便也道:“那小表舅不曾來麽?”

應玉道:“今兒算來是小表舅休沐的日子,多半會來,橫豎咱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麽?”兩個人便手挽著手,往老太君房裏去。

兩個人剛走到老太君的屋門口,就聽到裏頭老太君道:“雖然說得這樣好……倒也不能只是全信,須得叫人打聽打聽才是,咱們家的女孩兒,金珠寶貝似的養著,自然不能就聽了些好話,就隨便許了出去……”

應懷真跟應玉面面相覷,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之意,應玉不由小聲問說:“怎麽聽著像是說親事呢……這又是在說誰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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